天坛账户里的资金,那可是天坛公园安身立命的资本,也是老园长历经数年才给天坛公园攒下的家底儿。
可问题是宁卫民也恰恰是知情人,他不但清楚天坛公园的资金实力,更知道哪是天坛公园软肋。
他这就是不想让自己过好日子,这是故意跟旅游局那边通气,逼着天坛公园不得不把积攒的钱大半上缴了。
反正旅游局已经知道到了天坛公园确切的情况,宁卫民是吃定了龚明程没办法留住这笔钱了。
龚明程想明白了这些要点,心里是这个恨啊。
心说自己要下命令把这么多钱上交局里,那更得被天坛公园的这些下属骂惨了,绝对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下来就是吸血来的。
可恨也没辙,因为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忤逆上司的命令,尤其是在这种已经出于私心蓄意隐瞒家财还被上司洞察的情况下。
再不按照命令办事,那可就是官场大忌了。
何况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宁卫民要想让人难受,出招都是组合拳。
也就是隔了一天第大早,财务科的主任来汇报说,“《西游记》剧组的杨导演打电话来要钱了,您看这款子什么时候批?”
“要付多少钱?”
见一提掏钱,龚明程就满脸不自在。
财务主任就知道这事儿恐怕要不好办,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实话实说。
“大概一百二十七万。”
“怎么这么多?”龚明程立刻就吃了一惊,根本不信。“你不会算错了吧。”
“没错,那是因为从春节之后到目前为止,整整四个月的展览收入都没分给《西游记》剧组呢,而且这一百二十七万,实际上有一半是皮尔卡顿公司的份额。皮尔卡顿公司的意思是,他们的钱一起转给剧组,先保证剧组拍摄……”
“哼哼,还有皮尔卡顿公司的事儿?那更不能给了,他们还想的挺美。”
龚明程嘴角泛起冷笑,断然下令。“你去告诉剧组的那什么导演,这笔款子还得等等。”
“这……不好吧……”财务主任很犹豫。
“这有什么不好的。钱在我们手里,当然我们说了算。”
“园长,这可是《西游记》剧组……”
“那又怎么了?不过是个剧组罢了,他们就是再有名,隶属电视台,和咱们又不是一个系统……”
“不是,您没明白我的意思。现在的《西游记》剧组拍摄已经临近尾声了,全国人民都在关注。咱们天坛要是截留款子,这事万一见报,那……”
经过财务主任耐心地解释,龚明程这才醒过味儿来,嘿,还真是,他居然没办法这么干,否则弄不好真的激起众怒。
“那,先给剧组他们的钱,皮尔卡顿公司的扣下好了……”
“这个,我估计剧组还是不同意,您别忘了,皮尔卡顿公司已经声明要把他们的份额交给剧组拍戏用了,您扣下皮尔卡顿公司的钱,那性质几乎是一样的。让媒体知道,照样……”
得,仔细这么一琢磨,龚明程发现,他还真是一分都扣不下,拿这件事一点没辙了。
于是没办法,也只能签字批准。
老话说,善财难舍啊。
这一百多万说话之间又没了,可知龚明程有多心疼。
这还没算完,隔天财务主任居然又过来烦他,告诉龚明程北极熊汽水厂也要钱呢。
一样是四个月的款子,四十一万。
还有当月跟宁卫民合作的戏装租赁项目,以及工艺品销售的账款三十万。
“怎么又要钱?不给行不行?”
眼瞅着自己管理的天坛公园,账户几乎是每天巨幅缩水,龚明程快要抓狂了。
怎么一夜之间,账户上可怜的余款又要去七十万……
啊不!他真的受不了,怎么一眨眼就厄运临头了呢?
“嗨!这也不行……我得提醒您,园长。北极熊厂现在正是销售旺季,他们的货目前可是供不应求,要不是良好的合作关系,还有宁经理的面子在,人家也不可能容忍咱们四个月一结账,您不给钱没什么,就怕人家也不发货了。那样的话……”
“那就把宁卫民的钱给扣下,妈的,他把我可害苦了,还想要钱,姥姥!”
“那好吧。宁经理的钱我就先不给了。”
财务主任见园长都气的骂娘了,也知道事不可为,自然不会去触霉头。
可问题是,宁卫民又不是龚明程的亲爹,他哪儿会惯着他的臭毛病啊。
也没两天,这会轮到总务科来诉苦了。
“园长,园长!大事不好了,这事儿您得给解决!”
大呼小叫的,正是总务科的科长刘继业,烦得龚明程啊,这两眼都快抽抽了。
可还没等他呵斥呢,刘继业已经先行哭诉上了。
“园长,咱们仓库里的东西,可都叫宁经理派来的人给搬走了!他派来的人说咱们天坛欠钱不给,他们也不想合作了。所以除了工艺品之外,连祈年殿门口拍照用的清朝服饰也都运走了。这下子,咱们连旅游品带拍照的收入可都得下降……”
“哎?你傻啊?他搬你就让他搬?”
面对一块废物点心,龚明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可刘继业也有他的道理。
“不答应不行啊!人家说这是私人财产,工艺品票据凭证!那些戏装有批条有账本!咱没法拦哪!”
“批条?谁的批条?”
“过去老园长写的批条,年月日都有,还有副书记做证明的签字……”
龚明程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然而仍然没能奏效,他几乎是暴怒状态下揪住刘继业衣领,气急败坏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戏装不是从剧组弄来的嘛。那应该这些都是公家的东西,怎么都变成他宁卫民个人的啦?”
“嗨!这有什么奇怪的。那都是宁经理自己花钱买的。想当初,咱不是没钱吗?所以有好些合作项目都是宁经理给垫付的,这在账本上都写着哪!现在他把账本、文书都亮出来了,咱们哪儿有权利不给东西呢。啊,对了,宁经理的人让我给您带个话……”
“说!”龚明程已经几乎快要彻底歇斯底里了。
“您要么还钱,要么……就打官司……宁经理的人说,最多再给您三天时间给钱,否则就要走诉讼程序,和您对薄公堂了……”
花钱,龚明程肯定是舍不得,至于打官司,他还真没见过个人告公家单位的。
所以他还真不知道怕,对这件事硬气得很。
“不给,你跟他说,尽管告我好了。”
“园长……”
“滚!别来烦我!”
只是,他龚明程也不想一想,宁卫民“以本伤人”这一招,他要能破早就破了,还有今天这个局面?
既然闹成这样,那他就是拿对方一点没办法,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两天,旅游局的副局长就为这件事打电话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让他尽快把欠款付清,别给局里丢人,败坏天坛公园的名声。
真上了法庭,那就是大新闻一件了。
关键是你也赚到钱了,人家证据俱全,人家占着理,这是毫无争议的一件事,法院连问你都不用问直接就能判。
你凭什么赖账?
得,白白落了一顿骂的龚明程这才知道他自己一点还手余力都没有,只能照做。
眼瞅着自己账户缩水到一百万出头,他这个痛心疾首啊。
“宁卫民!!!”
恨的牙痒痒的龚明程,歇斯底里喊出一声后,差点没从胸腔里喷出一口热乎乎的鲜血,“你混蛋,你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