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尚书右仆射杨国忠居于群臣首位,与台上受封的方霖不过一步之遥,当他得知那曾在剑南道险些坏自己好事的女子今日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退回纥大军的大功臣,不由得感慨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这几日在府上思忖了数日,陛下对她会是何态度,是否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思忖许久,不得头绪,今日果真见到她,三年不见,褪去稚嫩,言辞变得老练,却是依旧白衣飘飘,好一番仙子风范,令人恍惚,心中不由得一阵怅然若失。
李隆基呵呵一笑,挥一挥手,示意内侍府总管读谕旨,一众官员尽皆屏息凝神,好奇不已,实是古往今来,未有女子立下这般几可让人位极人臣的战功,不由得疑惑,一向行度章法随意的当今圣上,会赐她什么。
是用之不尽的金银珠宝,令她锦衣玉食,还是诰命夫人,得以尊容,亦或是如陛下往常秉性一般,纳为妃嫔,以这般年龄,才德与姿色,怕是入宫当得贵妃,杨氏一族有敌了。
只见内侍总管掀开黄绢布制书,匀声读道:
门下。
民女方霖,智愈麾士,果敢可当,计夺仙药,己身退胡。
譬兹梁栋,有若盐梅。
特,锡金鱼袋,封柴桑县公,食邑两千户。
授金紫光禄大夫,左散骑常侍,左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三品。
天宝十三年三月二十六日。
内侍总管活了大半把年纪,曾追随高力士多年,宫内宫外什么阵仗没见过,也算见多识广了,知晓皇帝尚来喜怒无度,贬斥擢升全凭一己喜好,可这等制书也算是古今罕见了,总管硬着头皮将圣旨读完,言语还算冷静,可太极殿内沉默了片刻,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什么?”
“这…”
“陛下怎会封她做宰相?”
“她一女子…不合礼数啊。”
“臣等望陛下三思…”
“礼崩乐坏,礼崩乐坏啊。”
莫说方霖已经听不见群臣哗然,遍壁讽刺了,当两个内侍一人手捧黄绢制书,一人持明晃晃的托盘,端着金鱼袋到她面前时,她只觉得一口吃下了一只鲲鹏,那鲲鹏在胸口张牙舞爪,翻江倒海,将自己心口鼓捣得怦怦直跳,修炼了近二十年的镇星相力霎时紊乱无度,连自己的双手都镇不住,颤抖不已。
柴桑县公也好,光禄大夫也罢,这都不重要,皆是赏赐,便是那一条同中书门下三品,将一众群臣炸得四处翻腾,文武百官,莫不吵嚷。
“啊…朕,见方爱卿勇敢果断,素有智谋,小小年纪,负不世武艺,怀报国之心,实乃贤良,朕求贤若渴,惜才心起,欲留爱卿,为朝廷助,朕之本意,见她武艺超群,本欲授她怀化大将军,羽林军大将军的,令她统领禁军,戍卫宫廷,朕料想么,这般受封诸位爱卿是抵死不会同意的,故而授她散骑常侍,让她留在门下省,替朕谏言,替朕排忧解难,不知诸位爱卿有何疑惑。”
李隆基一番话,倒是令凯旋而归的禁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一阵语噎,不敢置信,莫非女侠差点与本将军成了同僚?几乎要日夜相见,共领禁军?陛下之决断当真是英明有趣。
“我大唐…我大唐若是开古今之先河,敕封女宰相,为…为后世之耻啊。”
“为后人耻笑啊。”
“排忧解难,让一女子…”
“臣等死谏。”
“不可。万万不可,使女子上朝赞拜,更不可,敕封女相。”
“臣兵部尚书,臣鸿胪卿,臣黄门侍郎…臣等共谏,望陛下收回成命。”
“臣等望陛下三思。”
李隆基抚额浅笑,本想斥诸人一句,太监都可位列九卿,左右权势,后妃亦能垂帘听政,她凭什么不可以,此时却有老迈德重的老臣昏昏沉沉,正是太傅,缓缓说道:
“臣以为,方大人非是不可做官,实是年龄,资历不够,方大人之功绩,挽救国难,自然当得高位封赏,便是陛下赐开府仪同三司,赐郡公,食邑万户,臣等绝无异议,然而宰相一职,为三省官员之首,有统规群臣,劝言上谏之职,方大人年纪尚轻,履历薄弱,人轻言微,恕臣所言,恐难胜任,故而臣冒死谏请陛下,收回成命,于朝廷,于方大人而言,皆甚好。”
太傅大人铁骨铮铮,一番言论有理有据,莫说文武百官尽皆附议,便是方霖自己,也心悦诚服,这烫手的金鱼袋怎是那么好拿的,上官婉儿什么下场,何人不知,自己以女流之身,触犯礼教,僭越朝廷,掌制诰,称宰相,实非自己所愿,故而方霖冷静后,亦是在殿内跪下,请求天子收回成命。
本以为满朝文武,方霖本人尽数劝谏,皇帝便会罢休,未曾料到李隆基呼风唤雨多年,天威浩荡,岂是那般容易大权旁落的,只听得太极殿内玉案一震,龙颜大怒。
“够了,朕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