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么。
季白低下头,看着李叒子递过来的那本书。
那是一本薄薄的册子,虽然书页微微泛黄,显得有些陈旧,但也并无污秽、破损的地方。
显然是被很仔细地清理过,细心地保存。
这本书,一直都被她这么贴身收着么。
季白想到李叒子,那小心翼翼的行为。
似乎从刚才开始,这李叒子,便是对这书本很是注意。
哪怕是她的衣衫都湿透,都不敢轻易让这本书沾湿。
李叒子盯着季白,小心翼翼。
从她的喉舌与衣袂间,落下半透明的水线。
季白抬头,
盯着李叒子。
想要从她的神色中,捕捉什么出来。
看她说的话,是否为真。
在承了那法序后,
自己对于他人,似乎产生了某种判明之感。
只是盯着,便是能够感受其当下的情绪之中,是否有违背心意,说谎的感受。
也是正因如此,他才能在神庭殿上,轻易信服了那掌教的话。
只是因为,那掌教对自己所说的一切,都很是笃定。
并非是个心口不一的人,
也正因如此。
季白才能与那掌教,达成和解。
若是这么看,此前交手过的火云道人,似乎也是如此。
是个直率刚烈的。
唯有那李姓的中山汉子,虽然表面直率,包括初见时候,都是一副豪气冲天的模样,可是此刻回想起来,也是唯一让他觉得,是有些小心思的。
虽然看似鲁莽,却又可委曲求全。
能屈能伸,街井市侩,圆滑奉承,诸如种种,皆出于此人一身之上。
也难怪,能够在那左长老麾下,却不被其泄血化成分身分神。
也是有些手段。
想必,也是因为他那审时度势,顺势而为的处事方式。
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季白对于那中山莽汉,未必有多少喜欢。
也未必有多收不喜。
他也知道,那汉子行为,
也是为了自身的生存。
能做出那般左右逢源的圆滑之事,也是能够理解。
虽然像是个谄上骄下之徒,但若是操纵得当,也是个上行下效的枢纽。
自己当下,身为三截教左峰,排名第八的果位长老,但是和此地的门徒,也不算熟悉。
想着今后所勾画的想法,这李普童,也是季白心中盘算的,一部分。
他需要借助这样的人,借助这样的力量。
季白只是觉得,若是那李普童能安守本分,不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那也就由着他去了。
有这样的妙人待在自己身边,虽是一把双刃剑。
但是只要用得好,也是足以为自己增添口舌,自有加持。
这一切,都是季白心中有数,便是自有判断。
这也是他授意于此,心中有意,将那粗中有细的莽汉,收归自己麾下,来帮衬自己。
柳晓青想让自己成为其帮衬。
季白当下,也自然有收那李普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想法。
至于犹如铁塔般健壮的胖头陀,还有眼前的这李叒子。
则只是季白的一厢情愿了。
或者说。
是为了报答他们,在那鬼门之中照拂自己。
那蛊毒虽毒,但是掠过计量谈毒性,也是痴心妄想。
当时季白手无缚鸡之力,又身负重伤。
面对那阴官时候,若是没了那蛊毒,自己必定受辱。
当时那蛊,对于季白来说,便是一剂猛药。
不仅治愈了自己身上的伤痛。
还增添了自己的实力。
也让自己在那一剑之下,斩了那阴官。
至于那另外一位,则是用自己的手臂,为自己挡了灾。
季白看着李叒子那残缺的右臂。
那胖头陀,也是如她这般,残缺了一臂。
季白想到那掌教转土生指的法门。
还有那李普童治愈气血的药。
那活血续肢之法,也不知在此地。
又有几多。
不知这诡法、秘药,能否习得、获取。
也不知这两个办法,对于这肢体的残缺,是否能够添补。
这李、谜二人,算是对自己多有照拂。
若是有办法让他们二人的手臂恢复如初,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季白心中念着,他的手掌探出。
距离那李叒子所端呈上来的书本,仅有一寸之遥。
他的手掌微微悬停,覆在那书本上方的虚空处。
那是一本,封皮无字的书。
她说,
这是她的命。
季白这般想着。
从这李叒子此前表述来看,倒是十分意中,存留九分真意。
当下,
通过那法眼辨闻之能,季白也是知晓,她当下笃定之心。
不过……
有时候一个人认为的真,也只是他自己所认为的。
可到底是否是真实。
还要再做进一步的判断。
他落指那书本之上,将那古书拿在手中。
翻看,
却一片空白。
乃是一本,无字的书。
看到季白接受了自己的馈赠,那李叒子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季白看着李叒子,心中却充满疑惑。
手中书上,皆是空白。
不留一字。
他一边看着李叒子,一边将自己的余光,停留在眼前的书本上。
从李叒子的表述来看,她似乎没有欺骗自己。
可是……
为何她又会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她为何会说,这看似简单的书本……
会是她的命?
是她当下,真的疯了傻了。
还是说,她被人蒙骗了。
好似被猪油蒙了心。
才做出这样的说辞来。
季白这般在心里想着,随后忽然想起白日时分所见的画面,
他倒是恍然想起,这李叒子此前在鬼地纷争时,曾以身家性命,庇护过一本书本。
既然如此,
那是否说明她在白天,所庇护的书本之物,就是眼前所见之物。
可是翻看几遍,哪怕是以法眼见闻。
也看不出,这古旧书籍之中的奥妙。
季白本以为其中有什么妙文,当下却心生匪思。
既然不懂,自然也无需将此物留在身边。
又或者……
这眼下,这李叒子,只是说辞罢了?
季白自然是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他也只是,不像让她继续错下去。
季白扪心自问。
似乎也能捕捉到,她当下的心意。
她虽然好似有所秘密,但是对待这般事情,倒是显得有些笨拙。
季白又哪里不知。
可是他倒是不能真做出那般事情来。
倒不是他嫌弃,也不是顾及什么。
只是因为当下,在此地,他没有丝毫安定的感受。
想到明日似乎,要见闻那诸多长老。
以及后续那答应柳晓青之事。
季白心中,倒是有些顾虑的事情。
自己当下,虽然有了些手段。
但是今日见闻,也让他心中觉得没底。
自己当下,举例完全自保,可还差得远。
这样一来,他倒也觉得,自己似乎也不应该,沉浸在这温柔乡里。
若是沉迷在这酒色贪恋之中,
那他和此前的几个长老,又有和区别。
养尊处优,无所事事,时间久了,便要疏忽大意。
若此地是太平地方,倒也罢了。
可是眼下,季白也是心中有知。
此地,
不算太平。
他当下,却是要不断提升自己。
才是正道正途。
他当下便准备驱赶那李叒子,趁着当下,做出决意。
吸收那最后一枚牌中,所蕴留的真意。
不知能否,让自己更上一层。
想到这里,季白便摆手推脱,将那无字天书,塞到李叒子的怀里。
他将书本推给李叒子,开口说道:
“既然是命,就好好留着。”
“你的命,给我做什么呢……”
“我……”那李叒子忽然被季白的话惊到,明明季白没有做什么,可是她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身子颤颤巍巍,忽然好似有些激动起来。
“可是,可我……”
李叒子忽然眼里生光,可又嘴里结结巴巴,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可是我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我倒是有些盘缠,可是在这地界,盘缠俗物,难以用得上。”
“你的东西,留给你就是了。”
季白开口。
“也不用留给我。”
“自己的东西,自己拿着。”
那李叒子的面容,却忽然扭曲起来:
“不对……”
“不是这样的。”
“你应该……”
“和我要东西才对啊,这不是交换么。”
那李叒子好似面生惶恐之意,好似生了哭腔:
“你不是救我出来了么,在此之前没人救我来着……”
“我本来想着,等我出去的时候,我要好好成了仙人,那仙人,便不应该拖欠什么的,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要。”
被季白一而再拒绝后,李道姑忽然浑身颤抖,脸上好像崩溃出泪来,顿时哆嗦起来。
好似身处天寒地冻,周身褴褛衣衫。
又好似……
生了拔魔癔病,浑身滚烫。
犹如惧怕,好似迷茫。
在季白的感知中。
这李叒子的情绪,忽然变得狂乱起来。
好似危楼将倒,大厦将倾。
那李叒子看着季白,忽然喉咙喑哑,呕出字来:
“我懂了,你不是讨厌我,你是憎恶我,你觉得我不好,你只是可怜我,只是眼不见心不烦,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见到这一切,你让我死在那里面不好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她的话语里藏了些凶狠,好似暗藏了凶毒,可是随后又停了下来,依旧面色惶恐,看着季白的眼神,朝着他小心开口说道:
“可是,我是真心的。”
“我只是……”
她低下头,好似在自怨自艾,捧着胸口的书,哀婉地说些什么:
“不对,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对你有这样的想法,我……”
“我不该想太多。”
“师叔是好美的美人呢,我不应该妄想和柳师叔抢夺些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
她的指甲扎进皮肉里,牙齿陷在嘴唇里。
啮着自己嘴里的肉,拳头紧紧攥着,做出啜泣模样,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
“不过我,当下知道了。”
“我在这里,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