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逵张顺不同,当年浪迹江湖,武松曾来杭州,机缘巧合为当时知州高权看重,都头、提辖一路提拔,虽说随着高权失势亦被赶走,可终归对官场有所认识。这段时间一路行来,打尖住宿,岂会没听说过朱勔名头,他是来寻访旧友的,不愿多事。
一方权柄煊赫,一方无法无天,道左相逢争端既生,竟然未有扩大、崩坏,堪称讶事。
画舫、小船一快一慢往杭州行进,江南风光好,两岸稻谷飘香,桑田莽莽蓁蓁,农家三五茅屋错落其间,有时也会有苇荡荷塘点缀,如画的风景在眼前徐徐展开。但若看得仔细,则会发现秋意渐现,芦花飞絮随风摇曳,残藕枯叶偶尔也能望见,葱茏渐渐压不住了肃杀之气。
天地无偏,视人命如刍狗如草木,秋日既来,收割的焉会只是稻谷?
……
同一天,四时苑,燕青的日子较往常更悠闲了几分。
屡次卖弄在燕青这里得到的都是轻轻巧巧的回应,谢沁大抵自觉无趣,拉拢燕青的心思淡下许多,左右燕青不坏他事,他说出的账目从不质疑,同僚之间不咸不淡的相处模式便固定了下来。
黄老自得其乐;不常过来的胡老望向他的目光有些异常,他到底没说什么,一如往常。
灵雨不晓得为什么这几天没来找他,燕青有点疑惑,但也绝不去寻根探底,他恨不得如此下去……据他所知,四时苑的女娘在精益求精地排练花评会的歌舞,虽说出头的只有邬轻曼、乐婉两人,但伴奏伴舞需要的也有很多,张菁与灵雨或许是在忙着这些。
燕青的空暇更多了,变得更加散漫,无聊时会想起当年拿命忙碌的日子,转头便给了自己理由:这是农耕社会,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工作节奏自然快不了,随后便心安理得地望着院墙发呆。
或许是过于无聊,有一天回来他见到院子里织娘为他晾晒的衣物,想了想让陈起做几个模具——书铺里也有木工,事情简单,做出的模具甚至带有图案——昨日模具送来,吃完饭闲聊他让织娘买来青桂香、生石灰、碱面、油,碱面和油厨房常备,但相比他的用量,略略嫌少,所以又买来一些。
昨日没遇到陈起,织娘倒是问他买这些东西何用,他笑了笑说“明日便知”,对方也就不再发问。这天吃完饭,织娘和小丫鬟称心便在旁边看着他一步步做出了香皂。
皂化反应是体力活,前世做试验用了振动棒,这时拿了木棒无聊的不停搅动,织娘在旁边看着,抄起银勺上前帮忙,被他笑着赶跑了。
银勺是织娘自带的厨具,亮灿灿的晃眼……
做的不多,四个模具恰好填满,放到院子里等待风干,他便回房了。片刻后,亲历了一场戏法般化学实验的织娘跟了进来:“公子,那是什么?”
他放下手中《广韵》,解释道:“香皂。洗衣服、洗脸用的,呃……洗头发也能用,或许会比树皮树叶好点……”
原本对繁体字就不陌生,自打来到宋朝,从梁山起他就在复习《广韵》,虽说从未露怯,但还要经常看看才行。
“香皂?”
“你试试便知……”
一个多时辰后,入夜已久,平素这个时候厢房那边已然睡下,这时却传来阵阵惊呼:“小姐!小姐!”
“呃……”
手上仍有泡沫,织娘一脸雀跃跑了进来:“好香!公子说的对,比胰子、澡豆好使的多!”
未有见过对方如此作态,燕青轻笑着望着她,片刻后织娘垂下头来,两手轻轻搓动,似乎是在看着泡沫,口中嘤咛道:“确实如此嘛……”
“好了。”燕青将手巾递给她,“你洗衣做饭用得上就行……织娘,称心方才应当也学会了,即便学不会,回头多试几次也能做出来,你问问她,若想离开随时均可,这法子,大抵能让她今后赚钱过活了。呵,也包括你。”
烛光下织娘的影子明显一晃,她抬起头直直望着燕青,好半天没说出话来,燕青递来的手巾也忘了去接。
许久之后,她接过手巾擦了擦手,神情变得平静,轻声道:“公子莫要害她……怀璧其罪的道理奴家懂得。奴家和称心并无商才,出身也是小门小户,这辈子只能做个厨娘……公子放心,这事永不会自奴家或称心口中吐出……手巾奴家拿去洗了……”说完转身就走。
似乎还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