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此界早已被玄门法理渗透,一应法度皆是依照天纲而成,故此生于域外的魔头们想要入界,就需要有魔门中人接引。
但这也仅限于真人、大真人级数的魔头,堪比真仙人物,有资格在域外“称王做主”的天魔,即便有人接引,也无法入界。
除非,他们在此界所居之地,已被魔门大法改造,沦为魔域——正如徐行等人如今所见一般!
凭天峰上下众人这才明白,为何魔门这三个月以来,始终不曾有任何举动,原来他们也在暗中筹备战力,以求毕其功于一役!
这也是李林甫经过几次挫败后,给出的建议。
对待徐行这种精擅情绪神通、虚空挪移的绝顶强者,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堂皇大势碾压之!
昔日灭唐一战,东支带头打破长安城,掠走了国库中绝大多数的珍宝、灵材。
除去数十年中东支高手炼法炼宝的消耗,剩下宝物中的八九成,都已被拿了出来,用于祭祀元始圣道,方才请得三位魔主降临。
而这座魔域,则是由北支、西支两脉补足,耗尽这些年的积累,才布置成。
这座魔域论品秩,虽是不如李林甫以禹王秘境为根基,用八帝魔主本源之力布置而成的九宫魔域。
但这其中所蕴含的纯粹力量、以及内中滋生的天魔数量,都要胜过徒有框架的九宫魔域,破坏性和杀伤力亦是远胜之。
毫不夸张的说,六位天魔级数的顶尖强者联手,辅以一座如此规模的魔域,若是回到昔日灭唐一战的现场,足可再破一次长安城。
第一位现身的魔主,气机虚淡,恍如一缕烟气,碾转变化,妖魔鬼怪、域外星空,无所不包,飘渺难测,仿若无尽幽暗。
徐行只一见这缕烟气,便从心底里升起一种熟悉感觉,只因这是一头与他第二元神相似的他化自在天子魔,专精坏人心境,攻伐道基缺漏。
并且,观此魔所修法度,正是八帝大魔中的寂妙魔主一脉。
这尊魔头,在上清宗典籍中也有所记载,乃是此界域外星空中,当之无愧的一方霸主,纵横数千年,名为“禅陀罗迦”。
禅陀罗迦之名,在魔门体系中意为“月相”,以佛门三身理论譬喻,便如月影,从体而生,有感则通,无感则止。
此界登临真仙者,在度最后劫关时,十之五六都少不了被这位“月轮应身魔主”找上门来,拷问一番道心。
另一位披甲魔俑则是与之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气机强盛到了极点,甚至都已蔓延到魔域之外,引发天地法则的变动。
无穷雷火凭虚而生,凝成条条紫蟒,光影交错,整个虚空都为之颠倒错乱。
似乎这位已然独立于法则之外,一切“劫力”加诸其身,皆是撼动不得,反倒要被其人摧破。
徐行只是观其形貌就知道,他并非是无形无质的魔头,而是一尊真正有肉身、有依凭的强悍存在。
据说,天魔一族在无尽星海中,奴役了数以百万计,只凭肉身便可横渡域外星空的强大种族,并令其互相杂交,创造出了一批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邪魔,并称为“天魔外道”。
这些天魔外道,虽是出于生存条件限制,无法进入此界,但在天地大劫来临,法则变动之际,他们也能乘隙而入。
并且也有不少大真人,乃至真仙,曾经登临域外,见识过它们的赫赫凶威,并记录在册,流传下来。
其中,最以个体战力强绝著称者,便是金刚魔俑,形似佛门金刚,一经降生便有不坏法体,肉身力量可比上古神兽。
如今徐行眼前这位,还不只是单纯的金刚魔俑,内中更寄宿了一头法力雄浑、魔念炽盛的天魔,两两相合,自是强横无比。
这位在此界典籍中亦有记录,名为“毗提诃罗”,号为“金胎尊魔王”。
它曾经借天地大劫之机,真身驾临此界,手撕了一位体魄坚固、战力无双的兵家圣人,沐浴战血,凶恶至极。
徐行不用想都知道,一头他化自在魔,一头金刚魔俑,正是专为自己做的排布。
至于最后那位中年文士,虽是一切如常,有高人雅士之姿,双眸却极为幽深,不见其底,似是两座洞口,直通无尽深渊。
这位虽也是域外天魔,可所驱使的形骸,却分明是此界中人,想来是被其趁虚而入,借机染化的眷属。
不过,虽是借眷属之身降临,可这位魔主的气机,却是三大域外天魔中,最为飘渺那个,仿若无底海渊,莫测其深。
面对他,徐行甚至有几分此前在九宫魔域中,面对元始魔祖留痕的感觉。
徐行还未说话,司马承祯双目已紧盯第三位形似中年儒生的魔主,神光流转,袖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鼓荡飘摇。
其人身后的景震剑,更是在鞘中铿锵铮鸣,剑气激荡迸溅,似乎要冲霄直上,一剑将这厮人头斩落,一泄心头之恨!
司马承祯虽是转修剑道,可一直以来,却始终以宽厚之姿示人,徐行还从未在他身上,体会到如此强烈、坚决的杀气。
几位来自上清宗、阁皂宗的使者,眼见此人,心头更是大为震撼,不由得惊呼出声:
“张掌教!”
这三个字一出,徐行当即明白,司马承祯为何会如此会如此激动。
只因这位,乃是曾经的上清宗掌教,司马承祯首徒,张太虚!
魔劫之前,司马承祯座下有四大弟子,号称“四虚”,张太虚便是四虚之首,也是上清宗真正撑持门户的顶梁柱。
可一场魔劫到来,“四虚”悉数陨落,张太虚甚至内魔滋生,性灵受制,沦落为天魔眷属。
那一战,本就是司马承祯心中最深的伤痛,如今又见得意弟子只余一副形骸,为魔头寄生之所,杀意自是难以抑制。
就在双方顶尖强者对峙刹那,魔域滋生的魔头,已朝凭天峰蜂拥而至。
除去无形无质的无相魔头、由种种精气凝成的有相神魔,还有众多魔门强者,隐于魔潮,如鱼得水。
这一次为了攻打凭天峰,魔门五脉可说是倾巢而出,光是大真人级数的强者,就有逾二十位,除去王彦章等老牌强豪外,还有一批新晋大真人,形貌陌生。
凭天峰上的强者们看在眼里,也觉心头悚然,知道这些年来,魔门借着把持九州之势,果然是壮大得厉害。
燕赤霞身为东道主之一,自是当仁不让,祭出“丹霞”剑,配合厉归真的七十二峰剑阵图,衍生出无穷剑气,好似一片悬空山脉,重峦叠嶂、巍峨雄峻,却又杀机四伏。
李剑诗见状,亦是祭出潮汐瑰瑕,崇山峻岭中,忽地多了一抹云烟白气,萦绕峰头,流转飞动。
如文人提笔,在一副气势磅礴山水长卷上,挥毫泼墨,书就一篇传世名诗,为壁立千仞的阳刚,更添一股写意潇洒。
这剑阵本就是来源于青城剑宗,与李剑诗的诗仙剑序自能配合无间。
八千弟子亦是摇动旗幡,招来方圆千里地气,衍生出种种神通术法,或是填充阵法,令“山势”越发稳固,或是攻伐魔潮。
魔门中人对这种宗门间的大战极为熟悉,知道对方位于自家地界内,能够获得极大的加持优势,故此并不急躁,而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几乎就在刹那间,就有成千魔头泯灭,数百名魔门修士形神崩碎,热血挥洒,化为无数碎块,坠落大地,死的不能再死。
三大天魔,尤其是朱温,此前就已见识过三十六峰剑阵图,只是三月过去,这座大阵的威力,比之他先前所见,岂止强了三四倍?
如此杀力,当真可怖!
不过,他们对此也有所预料,且早有排布。
魔门弟子以及天魔陨落后,残存的魔识魔念,化为一股股烟气肆意横流,污染天地元气,乃至渗透地层,要截断地脉灵力传输。
这一次碰撞,略微阻挡了魔门中人挟威登门的勇猛势头,打消了他们些许锐气,却也令八千弟子的真气损耗不小。
钱塘君、南宫恨皆是善战之辈,看出魔门中人是打定主意,要用魔门弟子的尸首,来硬生生抹平平天教的地理优势。
他们两人当即选择出阵,拦截魔潮,以一己之力,为众弟子争取时间。
这两人论战力,在大真人级数中皆是名列前茅,更早已在魔门中挂上了号,甫出手,便招来了五六位大真人的围攻。
朱温的首席大将王彦章,安禄山的头号爱将史思明皆在其中,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还有十二三位真人强者游离于战圈外,领着一众不断衍生的有相无相魔头,帮着查漏补缺,算是另辟出一方战场。
可钱塘君、南宫恨是何等样人,他们两人此生最不怕的就是围攻,如今史思明、王彦章摆出这般阵势,正是合了他们的意。
钱塘君再化半人半龙的战躯,六种灾祸之力萦绕周身,往往一出手,便能将魔门真人的形神一同轰碎,好似一尊横行天地、暴戾凶狂的上古神魔。
比起钱塘君,南宫恨的打法就更有技巧性,阴阳二气在掌中流转,往往是借力打力,夺魔门之势为己用,将徐行的真武太极拳发挥得淋漓尽致。
就在此时,又见两道惊艳刀光,撕裂滔滔魔潮,劈落战场阵中,锋芒毕露,隔绝一切窥伺目光,却是别小楼、石敢当联袂杀来。
凭天峰上的大真人、真人们,此际已各自施展手段,帮着加固阵势,抵御魔潮冲击,亦或是干脆出阵除魔,御敌于国门外。
这样的战争烈度,令凭天峰周遭七十二峰,尽数沦为战场,一座座山峰摇晃、动荡,乃至坍塌的情景屡见不鲜。
河水蒸发上天,形成延绵数百里的厚重积云,战场周遭尽成焦土,就连位于地脉深处的太火毒焰都被引动,无止尽地喷发,整个地面就像一锅烧熔煮沸的炼狱热汤。
一具又一具残缺尸首从空中坠落,被熔浆吞噬,浓郁到化不开的魔血、魔焰、魔烟,几乎将整片天空都遮盖了去,真正诠释了何谓“遮天蔽日”,亦或者说暗无天日!
整个十万大山境内,所有沉睡的神兽血裔,都能感受到发生于此的惨烈大战,从长眠中惊醒过来,眺望此处,目光震动。
“徐教主,你已看了足足十个呼吸,可曾看出些端倪?”
在穹天最高处,安禄山位于魔域正中,居高临下地俯瞰两位按兵不动的老对手,咧开嘴,露出一排森然白牙,笑得无比狰狞。
“不要紧,你这些弟子、门人、好友,至少还能为你争取一个时辰的功夫,教主大可细细思索。”
听闻安禄山此言,徐行昂首,负手而立,语声平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安禄山,今天,你会第一个死。”
“死?”
安禄山哈哈大笑,双目却蓦然一凝。
对徐行,安禄山可谓是恨之入骨。
可这恨意中,却还带着一股深深的惊惧。
他从没有想到,这个原本只能抽冷子暗算自己的小贼,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成长到如此地步。
此前徐行轰碎元始魔祖留痕,又以一敌三,将他们逐退的身姿,更是在安禄山的心湖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安禄山在冥冥中,甚至有一种无法言说预感——若是不能杀了这小子,那他今生便注定要为此人所杀。
在过去的三个月中,安禄山只要一想起徐行的身影,以及他那颠倒乾坤、改天换地的拳意,就觉得心寒。
乃至悚然。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心神,已在那一拳下受创,以至内魔滋生。
魔门中人最重心境,却也最容易失控,只因他们常年游走在天平两端,既要制魔,又要用魔,是以一旦这种脆弱的平衡崩溃,便极其难以调整回来。
所以安禄山才一定要杀了徐行。
而听闻徐行的言语,他虽是猖狂大笑,心中却已警惕到了极点。
徐行不言不语,也不再试图用天魔视角,从法理层面,解析这座魔域,只一步踏出。
这一步方抬起,徐行还在凭天峰上,落下时,他已来到魔域正中、安禄山身前,抬手一拳打出。
任何人看到这一拳,脑中都会浮现出同一个印象——这是返璞归真、大象无形的一拳。
也是强横到极点的一拳。
整座凭天峰,都被剧烈地震了一震,其上星罗棋布、成百上千的宫室洞府,皆是摇晃不止,似要垮塌倾倒,彻底毁灭。
接拳的自然是安禄山。
他的“两界无间大圣手”,本就是堪称此界最刚猛、最快绝的肉身搏杀神通,自然反应得过来。
安禄山周遭方圆十丈,一应元气被尽数排开打散,法则运转尽数凝滞,虚空结构亦剧烈震动,荡开一圈圈“涟漪”,连带他整个人的形貌,变得模糊不清。
即便已经屡次受创,可安禄山到底是一位天魔级数的强者,总算是接下了徐行的第一拳,但也几乎不成人形,尽显颓势。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安禄山纵然接得下第一拳,可若徐行乘隙而入,穷追猛打,这位西方天魔只怕今日当真要战死。
更何况,朱温以及南方天魔都很清楚,徐行这一拳,甚至都不曾运用到他强横的拳意实质化手段,只凭单纯的拳劲真力,便把安禄山重创。
——不过三月不见,这厮的拳法,怎地就进步到如此境界了?!
幸好,安禄山不是一对一地面对徐行,经过三月前那一战后,他永远也不会一对一地面对徐行。
在徐行的后心,有一发重拳夺路轰来,亦是真力弥满,与魔潮中万千天魔相互呼应,化为海啸湖倾的庞然重压,拍击而下。
来者正是金胎尊魔主,毗提诃罗!
论及论近身战力,这位魔主几可碾压此界绝大多数真仙,一旦被其近身,若无足够坚固的护身法宝,顷刻间便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徐行洒然回身,一掌拍出。
此际一人一魔的距离已不到三尺,对他们这级数的强者来说,三尺距离,已是近得不能再近,容不得丝毫腾挪。
可徐行这一掌打出,三尺之间,却飞腾出一抹紫青烟气,横亘身前,如长龙蜿蜒,内中似有大江潮涌,顷刻弥散,遍布虚空。
咫尺之间,不吝天壤!
毗提诃罗冲入其中,方知两人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拉开到了百丈之遥。
这百丈界域中,不判清浊、不分阴阳,唯有天地元气互冲互击,再以最狂暴最凶猛的姿态爆发开来,一切界限悉数消弭,尽成混沌。
这正是五雷法的最高应用,所谓雷法,乃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之根本,可若是连阴阳都混同为一,反倒能激发出最纯粹的雷劲。
若是辅以虚空神通,便能以此重现天地破碎之景,威能无穷,莫可匹敌。
这便是徐行跻身至人境界后,自创的一式拳法,命名为“五洲震荡风雷激”!
饶是以这位魔主天生的金刚不坏神通,再加这件品秩极高的护身甲胄,亦是淹没在无穷雷光中。
号称不毁不坏的法体更是震颤不已,甲胄剧烈震荡,萦绕周身的紫色雾气成片成片的破碎,一时竟是不得挣脱。
暂时禁锢了这尊金胎尊魔主后,徐行身后又袭来六座鬼气浓烈、贯通幽冥的绝狱。六片虚空界域重叠交织,化万千天魔为术法、神通,乃至法宝,融汇进幽冥绝狱中,构筑出法度森严、鬼神具足的六天鬼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