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阿修克斯的诅咒啊,”弗朗索瓦叹了口气,表情中带着些兔死狐悲的悲戚“根据我们目前的研究,巨兽是一个多神教文明,在他们的信仰体系中甚至不存在所谓至高神,原因很简单,这些神明在他们的世界里,是切实存在的。”
“是切实存在的?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是存在的,不像什么降在军阵之前的佛洛萨或是以神迹显示他威力的奥罗瑞尔,奥洛尔信仰的所谓神明在多数情况下是不会直接作出超自然的影响的。而巨兽的神,看得见,摸得着,巨兽的神明是可见的,所以不存在所谓至高神,他们所谓的神明,实际上就是主宰他们生活的一群怪物。”
“哦?那这么说,巨兽的神明是有一个具体形态的?”
佛朗索瓦点点头,指着那块巨大的石碑“那块碑顶上的那棵树,就是巨兽信仰中的太阳神,被称为阿修克斯,时而隐遁在云端之上,时而将根系展现在世人面前,而阿修克斯的诅咒,我和许多研究巨兽相关文献的同事都认为,是阿修克斯的诅咒毁灭了巨兽种群。”
“啊?阿修克斯为什么要毁灭它信徒的文明?”蓝黛尔有些意外,她虽然对社会的各种理论没什么了解,但是教派是扎根于信徒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弗朗索瓦站起身,从那一排排的晾书杆上取下一页,放在两人面前“这是我们前段时间在阿罗尼亚的一座遗迹里,拓下来的内容是巨兽对于阿修克斯的研究,实际上,巨兽对阿修克斯的态度是信仰,但是阿修克斯对巨兽嘛,态度和人类对蚂蚁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巨兽的毁灭实际上是因为,阿修克斯有一天突然看他们不爽,然后灌了蚂蚁窝?”
“算是吧,不过小姑娘你这个说法有点问题,阿修克斯毁灭巨兽的大体情况是这样的,因为一些尚未确定的大型灾难,巨兽整个种群面临着毁灭的危机,这个时候巨兽召唤了阿修克斯,希望他能拯救整个巨兽种群,”弗朗索瓦窝在沙发椅里双手互握“阿修克斯这时提出了一个条件,我予你们今日的重生,但你们必将承受明日的毁灭,但是不必担心,你们终有一天会像太阳般,再度升起。”
“什么意思?这个诅咒的结果是什么?”迪堪这时好奇起来,因为日轮遗族自称是巨兽的亚种,而巨兽的毁灭则必然和日轮遗族息息相关,如果诅咒的内容能够被完全解析的话,那即将来临的危机,基本上就只剩下蒙着的一层面纱了。
弗朗索瓦自己喝完了杯中的茶“阿修克斯被召唤后,的确帮助巨兽度过了危机,但是结果嘛,你们也知道了,巨兽在某个历史的时间点彻底衰退,最终完全消失在奥洛尔上。而根据诅咒的内容,以及对于日轮遗族情况的一系列调查,我们已经确定了诅咒的内容,就是像太阳般落下,而后升起,传闻埃第提尼安的先祖在抵抗砂人时召唤了阿修克斯,而后阿罗尼亚成为整个奥洛尔最富庶的王国,而在三十年前,担任国王的迪奥维德王公绝嗣,由他的外甥女继承了王位,然后整个埃第提尼安家族只剩下我这样一个早就离开了阿罗尼亚的分家。而参考日轮遗族,也就是巨兽亚种的话,我们很容易就能看到,日轮遗族的数量是成波浪形增长和减少的。”
“太虚幻了,这算是什么诅咒?”迪堪皱起眉,在他印象中,诅咒应该是让一个家族彻底绝嗣或者是几代人都生不出孩子来之类的,这种充满历史感的迭起兴衰式诅咒,怎么听怎么奇怪。
“不虚幻,这很正常,”蓝黛尔小声道,她突然发声让迪堪有些意外,原本这个回答应该是弗朗索瓦给出的,蓝黛尔继续说道“诅咒这东西听着挺吓人,实际上,是诅咒者对于被诅咒者的期望,你听说过的故事里的诅咒都很恶毒,那是因为施术者心里就想要让人断子绝孙,而如果一个真的能够把巨兽和人类当成蚂蚁般玩弄的神明,那他要以玩乐为目的施下诅咒,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诅咒一般都有要付出的代价,阿修克斯付出了自己的力量做代价,诅咒所需要的施术者、受术者和足量的代价都有了,那事情自然就成了。”
看着在那里侃侃而谈的蓝黛尔,迪堪有些惊诧,他没想到蓝黛尔居然知道的这么多,而弗朗索瓦也抿着嘴点点头,似乎在表示赞许。
“你了解的很多嘛,小姑娘,”弗朗索瓦站起身揉了揉蓝黛尔的脑袋,然后从书架处拎过一本不厚的书“阔得罗少爷,您妹妹是通天塔的学生吧,想必很快就能功成名就啊。”
蓝黛尔尴尬地笑了两声,毕竟如果弗朗索瓦真的知道她的出生年份,恐怕就不会叫她小姑娘了。而她自己实际上也希望弗朗索瓦继续叫她小姑娘,这样会给她一种自己不是那么脱离于这个时代的感觉。
“小姑娘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诅咒这个东西不一定非得杀人全家,而且如果参考埃第提尼安的遭遇。。。”弗朗索瓦翻着书,眉间慢慢地皱起,突然,他拍着桌子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遗族可能在筹划什么了!如果这一切,如果这一切都真的是阿修克斯的安排的话,那人类种群,就将迎来日暮。”
阿修克斯、埃第提尼安的先祖、诅咒、垂暮的太阳、遗族长达千年的衰弱、人类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强势。
几个关键词仿佛天上掉下的冰雹一般砸进迪堪的脑中,他在这一瞬,知道了人类所面临的,以及那些不断向东的遗族们所筹划的。如果真的如他猜测一般,那奥洛尔必须立即联合起来,否则人类种群所面临的,可能是当初巨兽的结局。
就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片刻不停的钟声,而弗朗索瓦听到这钟声,拍案而起,冲到书柜边,直接从里面拿出一把后膛步枪还有一个牛皮小包,回头喊道“二位在这等着!”喊完打开门,刚好看见车夫就站在门外。
“老师,有五人携武器接近了本联络点,保卫组已经出动了,您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个屁,吩咐老师们组织孩子们避难,”弗朗索瓦直接冲出门,几步冲了出去。
这时,院子里也传来的喧闹的声音,五个身穿黑衣的人被围在了门口,一群看上去像是村民一样的人围着他们。有的拿着粪叉,有的拿着木棒,还有的手里拎着菜刀,将五个人围在中间,而弗朗索瓦则抄着枪瞄准着五个人。
“来桶猪血!看看是不是遗族!”弗朗索瓦直接喊出来,而那几个被围着的人中有几个显然有些慌张。
其中一个看身形是女人的人拎着短刀直接冲向了人群,她压低身形,脚下大踏步向前,右手反手握刀,想要几步顶到面前那个拿着扫把的农妇面前。
下一秒,那农妇扫把往下一砸,直接砸在那女人的脑袋上,女人的动作一滞,侧面一个农夫粪叉一挺,这头进,那头出,女人的腰上被插了三个对穿。那女人在粪叉上不断挣扎着,但是却双手谁都碰不到。而那拿着粪叉的男人往回一收,旁边的一个拎着长柴刀的中年人一个箭步向前,横劈一刀,下一秒,女人的脑袋就落在了地上。
另外几个人看到同伴死在面前,最大的感想不是愤怒,而是恐惧。这群看上去是农夫的人在配合和战术上完全不像是一群农夫,长兵器逼着几个人不敢上前,而拿着菜刀柴刀或是锤子之类的人,则等在那些手持扫把、锄头、粪叉之类的人身边,专门防止对方近身。
没过一会儿,一个大汉拎着一桶生猪血,旁边的人为他让出一条小道,他直接把一桶猪血泼在了那四个人身上。
有两个人明显浑身一紧,然后就是突然大喘气起来,手中的武器甚至都已经掉在了地上,而拿着长杆家伙事儿的人步步紧逼,最后几棍连扫带砸直接把几个人打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几个壮汉直接压住了那四个人。
“能看出来是遗族的,直接把手脚卸了!剩下几个捆起来送到地牢里审!”弗朗索瓦朝着那几个农夫样子的人喊了起来,那两个被泼了猪血没什么反应的人被用铁链捆起来,然后托着走向旁边的一个没有窗户的石头房子中。
这一切,都在两分钟内结束,蓝黛尔本以为弗朗索瓦的意思是卸掉这两个人的关节,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几乎吓掉了下巴。
一个拿着厚背菜刀的男人举起菜刀,一刀直接剁在了被压着的那人的肩上,而拎着锤子的农夫也做出了差不多事情,两个被压着的人肩周围的骨头已经几乎被彻底砸碎,而弗朗索瓦则拎着一杆枪,抵在那两人的大腿根上,一枪一枪的打碎了两个人的大腿骨的关节。
蓝黛尔感到了刺骨的寒意,这群人根本不是村子的住民,说是专业的士兵都不过分。而他们行事的手段,也比得上当初总教会猎魔局对于被逮捕的“唤魔人”领袖。心狠手辣,果断直接,说弗朗索瓦是一个情报口的军官,她都相信。
蓝黛尔转过身,看到扶着墙角干呕的迪堪,这个基本没见过死人的大少爷此时此刻脸色苍白,满头虚汗,除了突然出现的一桶猪血对于他这个新晋遗族来说太过有冲击力之外,自然还有人头落地,人的颈部断面这种对他来说更为刺激的画面。
弗朗索瓦这时拎着枪走了进来,把枪放回柜子里,看着脸色苍白的迪堪“怎么了小伙子?你没见过死人?”
“是,这样的场景,还是有点,太过刺激了。”迪堪碍着面子,点点头,整个人的声音都虚弱得像是久病的老人。
弗朗索瓦笑了笑,突然看到了迪堪的双手上细密精致的纹路,皱起眉“你是遗族?”
迪堪心头一震,跌坐在地上,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他生怕自己就想刚刚那个女人一样被一刀削掉脑袋。
“别慌,我们的学生里也有遗族,”弗朗索瓦挥挥手笑了起来“遗族也是人,这点我们是看得清的。”
被这样安慰一下的迪堪,似乎仍然惊魂未定,被蓝黛尔搀起来之后,巨量的信息突然涌进他的脑袋里,大腿根和肩上的剧痛,会议的场景、地下室的场景,还有不知哪里原野。
看着愣在那里的迪堪,蓝黛尔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怎么了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我箱子里有点药你需要么?”
迪堪转过头,看着蓝黛尔,瞳孔紧缩“我,看到了他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