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霖见仆固怀恩素有正气,还算可靠,便耗尽心力救人,连等星移也用上了,只是人数太多,方霖数度晕倒过去,却也救不回一半,长途跋涉而来的长安禁军已不足一千,多少英魂没有上阵杀敌,却是尽数埋进了皑皑冰雪之中。
风雪依旧很大,几乎淹没成人腰肢,料想这般厚重大雪,雪地里是极其可怕的,可是那些回纥雪狼军却是未曾出现,料想这天上盘旋的古音不分敌我,只要进入仙娥谷,便会靡靡之音入耳,头痛欲裂。
“我们突围而去罢,留在雪地里,终究扛不住,会中幻境,便是不中幻境,迟早有一日会冻死饿死。”
“蠢货,那雪狼军就匍匐在外,等我们力竭了出去,便杀将出来,说不定还有大琴殿高手。”
“那怎么办,坐地等死么。”
“这才不过半日,急什么。”
“你不急,到时候回纥铁骑集结过来,凭我们千余人,怎么逃。”
“这…”
一众武林高手捏住太阳穴,虽内力高深,不至于陷入幻境,却也不堪于扰,头昏脑涨,便是小憩一刻也不行。此刻是留是逃,仍旧众说纷纭,摇摆不定。
先前奔波于一众武林高手与禁军之间,为其破阵救命,方霖身心俱疲,此刻总算是抽出空来,有说话余地。
“诸位前辈,我有一计,可否听我一言。”
七嘴八舌的武林高手尽皆靠了过来,经此一役,倒是未有轻视方霖,有人拱手说道:“女侠请讲。”
“那葛勒可汗之护卫与来去自如的雪狼军尽数退去,而今围困我们的,无非便是隐藏于风雪中的这些乐师,这些乐师,我曾与大琴殿门人数次交手,大琴殿经文奇特无比,善于以音波困人,无论是扰人心神,削人斗志,亦或是构筑幻境,皆是使人头昏脑涨,心神不宁的招数,然而这些乐师自身将一生精力悉数献于古曲,与外功搏斗却是不甚擅长。”
“自然,除那大琴殿三大殿主其外,琴霁精通寒冰掌力,的确是武学一途一等一的高手,但大琴殿内力修为一品之人,仅此三位而已,若是他们倾巢出动,晚辈只能认了,若是仅有琴霁在此,我们还可一拼,大琴殿的普通高手,于赤身肉搏,短兵相接而言,并不厉害。”
一众人等若有所思,方霖之言,不无道理,这盘旋于仙娥谷中的缥缈之音虽然经久不衰,令上千禁军不战而败,可却没有将内力高深之人怎么样,料想只是大琴殿普通弟子在此发功,内力定是不如他们的,便是那琴霁与回纥人狼狈为奸,此地众多高手,却也不怕他一人。
“女侠你认定,来者必是大琴殿高手。”
有人大声问道,语气阴晴不定,似乎对他而言,与大琴殿为敌如同豁出去一般。
方霖一叹:“十有八九,非是晚辈与其有隙,便泼脏水,而是世间精于音律的门派,独一无二。”
“可是奏乐之人隐匿于风雪之中,借住天时地利,掩盖方位,我们如何能找到他们。”终是有人问出了破敌关键所在。
“我能找到他们,不过,晚辈内力有限,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若是破敌,还需诸位前辈齐心协力,方有胜算,此乃晚辈一家之言,是战是逃,还请前辈自行决定。”
诸人面面相觑,大多面色阴晴不定,难以抉择,若是平日里,是断然不想与大琴殿为敌,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战便要受死,若非有昆仑仙宫弟子在此地,能够辩音识位,他们连反抗的资格也没有。终是有一性情暴躁的汉子怒吼道:
“战他奶奶的,大琴殿又如何,回纥铁骑又如何,我等人多势众,拼死一博焉知谁胜谁败。”
终是推到悬崖边上,诸人不得不孤注一掷,见方霖站起身,走到人群中央,一人低喝一声:“保护女侠。”众人将其团团围住,虎视眈眈,望向四野,怕风雪中有人暗放冷箭。
仙娥谷内雪虐风饕,千里冰封,天空中游荡着令人心悸的各种乐器撩拨击打之声,本是幽静空谷与丝弦空灵,可两相结合之后,却甚是诡异,让人无法喘息。诸人惴惴不安,唯有方霖内心空明无比,双手十指相扣,渐渐在风雪中闭上双眼,神色平和而肃穆,仿若身侧已无仙娥谷的岩垛和红褐沙砾,已无及膝厚雪,已无一众沉默无言的各路高手,将士,天地间茫茫一片,唯有自己,连风雪声与琴音也尽数听不见。
许久之后,叮咚一声,天地间响起了数息丝弦撩拨之声,如一注清泉,自山崖滴落,发出清澈悦耳之声,方霖在茫茫天地间依稀见到,那是有人身着白色狼皮,在拨动琵琶琴弦。又有咚咚之声自身侧传来,远远望见同样一人白袍遮面,以杵击鼓,看不清容颜。又有一人远在天上,竟长身而立,持萧吹音,陆陆续续,足有十余人以各式乐器,围绕着周身或十丈,或二十丈,合力演奏阳春白雪。
围观众人见得方霖双目紧闭,伫立风雪中,任由漱漱雪花堆积一身,明晃晃一片却掩盖不住那额头的莹白光芒,仿若雪原上的一盏明灯,不由得面面相觑,这门派武功当真神秘非凡。而后方霖睁开双眼,印记光华隐去,略带疲惫之色,向着数个方位边指边说道:
“东十六丈,有一白袍人弹琵琶,西十丈,有鼓点之声,南十二丈外岩垛之顶,有一人吹萧,西偏北十五丈,有…”
“诸位前辈,他们借助和弦之力,扰乱听觉,令你们找不到方位,不过风雪阻隔之下,既让你们看不清他们,他们亦看不甚清你们,切记,隐匿身形,莫要打草惊蛇,兵贵神速,破阵罢。”
诸人点头,于是各自结伴,多则数人,少则三两人,皆是各自门派中内力深厚的老者,秘密向着方霖指引的方位潜行过去,擦过积雪,不留痕迹,要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我们去哪里,可有漏网之鱼。”仆固怀恩怕武林高手中人有奸细,一直守候在左右,未曾离去。
“有,不过不是鱼,是条鲲鹏…”仆固怀恩疑惑,这是何意,莫非有人来头甚大么,却见方霖轻叹一声,“前辈稍等。”说罢复又闭上了眼睛,再次捏指成诀,催动岁星相力,探寻音痕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