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方霖睁开双眼,摇摇晃晃,却是面色痛苦,嘴角溢出血来,仆固怀恩大惊,这茫茫天地间明明什么都没有,自己一丝内力痕迹都察觉不到,她是如何受伤的,旋即大掌拍在她背心,为她渡去一口精纯内力。
“好强,我可能打草惊蛇了。”
“那人是谁?琴霁?还是那神秘的大琴殿伯埙?”
“我不知道,总之,隐隐约约间见到的,是一只黝黑古埙,却又不像,恍恍惚惚,捉摸不透,我听得那人惊疑一声,似是发现了我,我正要全力催动内力,看看他真面目,却发现自己心脉受了重创,数十丈之遥的岁星相力推演之术,被生生弹了回来。”
仆固怀恩老眼圆瞪,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隔空寻人,无形伤人?这还是习武之人么,仙宫仙宫,那昆仑仙宫上莫非真是一群神仙?
怀恩见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正要劝小神仙原地打坐,好生疗伤,却见得方霖突然强打精神,咬紧牙关,小脸绷得煞白,念念有词道:“前辈,我想见见他,若他真的来了,我们突围亦是无望,唯有寄托于郭老了,可若是不见见他是何方神圣,有何了不起之处,晚辈…晚辈心里痒痒。”
怀恩无语凝噎,你真是悍不畏死,独自一人跑来仙娥谷出风头,还要亲自去见此等高手,那若是大琴殿伯埙,以你现在的虚脱样子,一掌便能把你杀了。
“前辈,晚辈唐突了,实是我昆仑仙宫师祖斩过大琴殿伯埙,与他们做了四百年世仇,听闻当今伯埙辅公衍修为通天,力压琴霁成为大琴殿之主,晚辈对此将来之大敌既是敬畏,亦是心驰神往…却是忽略了前辈感受,还望海涵。”却见方霖内力空乏,身子虚弱之后,终是泄了气,只想每当回想起扬州城外师尊李枺绫和那辅公衍传音数里,隔空道喝的情形,便记忆犹新,永世难忘。习武之人,哪个不是热血澎湃,见着不世高手便在不远,即便是敌人,亦想观他风采。
怀恩本是要她息事疗伤,可方霖竟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又岂有退缩之理,怀恩本就一身正气,顶天立地,不似中原高手那般畏缩胆小,被方霖无意一激,哪里还能忍得住,不禁大笑道:
“什么不世高手,只要是人,皆是血肉之躯,老夫这便带你去,倒要看看,此人是否有三头六臂。”
方霖见他不肯服输,心有些许愧疚,便说道:“前辈,那人实力很强…”
“那又如何,老夫便是打不过他,跑也跑得掉罢。”怀恩性子爽朗,便是琴霁亦不放在眼里,此刻不欲多言,按住方霖肩膀,轻功一迈,大步流星,便带她去见神秘高手。
仙娥谷更深处,远在埋藏神药的巨型岩垛以西数十丈处,琴霁长身而立,面朝大雪,一脸淡漠,手中不见冰晶长琴,亦无其他乐器,似是闭目养神,在寒霜飘雪中感悟阳春白雪之内蕴真理。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来了么。”
却见一灰一白,两身素袍,仆固怀恩顺着方霖指引,带她前来,落在岩垛顶上,与琴霁四目相对。
“琴殿主莫要告诉我,这首阳春白雪主持乐师不是你,此地还有神秘高手来了。”
见他手里不负长琴,神秘兮兮,莫非那辅公衍真的在此。方霖屏气凝神,目不转睛,怕此人一言不合,突然出手,却见琴霁并无往常冷漠暴躁之心,只是叹了口气,对她笑道:
“方霖啊,这世间九成九,皆是下里巴人,能读懂我之阳春白雪的人不多了,可惜,不能与你,或者与你师傅做朋友,实乃一大憾事。”
不知他是何意,方霖沉默思索许久,道:
“前辈若是喜欢高山流水,晚辈可与前辈合奏,还请前辈将贵派高手撤了吧,与回纥人勾结,实乃与虎谋皮,与天下门派和朝廷为敌,对邺城而言,实属不智。”
“呵呵…”琴霁淡笑一声,平淡道,“老夫可从未说过,此事与大琴殿有甚么干系,可莫要血口喷人啊。”
方霖嘴唇发白,心中疲惫却又愠怒,正想与仆固怀恩合谋,如何将他拿下,谁知琴霁竟主动说道,直指仆固怀恩:“你一介仆骨族人,身负高深武功,反倒是相助中原,与回纥为敌,老夫深觉疑惑,此地空旷,正欲与阁下讨教一二。”
说罢也不等仆固怀恩回应,便施展缥缈步伐,踏冰而行,周身寒气凌冽,内力激荡透体,仆固怀恩深知此人修为深厚,丝毫不敢怠慢,中正平和内力轻轻一托,将方霖推到远处,虎拳一握,与琴霁战至一起,不过数息二人便坠下崖去,二人棋逢对手,声势浩大,内力轰荡间,将岩垛一角炸得粉碎。
方霖回头一叹,那二人已没入风雪中,没了踪影,心中不免担忧,琴霁果真强横,没有乐器在手,仅凭内力招式,便与仆固怀恩旗鼓相当,也不知怀恩能够安然脱身否,正忧虑间,却隐约听见身后动静,回头一望,却见原本平静的岩垛顶刮起一阵大风,将雪花与沙砾刮成一簇,围绕山顶盘旋,红褐与白雪相间,内里隐约有一道青色身影,被雪花遮挡,看不清容貌。
“阁下,可是大琴殿伯埙。”
方霖双手死死捏紧,直视经久不散的龙卷狂风。
“五星相力…”声音沧桑而绵长,似被狂风吹得扭曲,令人过耳便忘,无法记住。
“你这样来,不怕我出手杀你?”
方霖只觉唇干舌燥,张嘴艰难,因而那青衣身影话音刚落,便有雄浑滚滚的内力排山倒海而来,似一只巨掌,又似大网,夹带音波,催人心神,要将她碾为碎末,方霖为了救人,一身内力本就散得七七八八,此刻无法动弹,耳膜欲裂,浑身上下似要被这股内力大卸八块。